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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朝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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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平回到房的路上碰到了宛書,宛書遞給她一個小白瓶道:“行鳴方才有事,托我將這個帶給你。”

清平接過瓶子道謝,隨即回房休息。她放下床簾,全身顫抖個不停,如果剛才陳珺沒有回來,她可能直接就被拖下去發賣了。那種身家性命掌握在別人手裏的滋味真是不好受,整日提心吊膽的。她閉著眼迷糊間心裏有個念頭,一定要拿到自己的賣身契,離開這裏。

沒睡多久清平就起來去吃飯,房間邊上有個小隔間是用來用餐的,她進去時也正好是飯點。和珍她們都在,看見她臉上的巴掌印和珍心疼道:“還痛嗎?”

清平搖搖頭:“大小姐賜了藥,好了許多了。”

靜香見她這副樣子也說不出什麽譏笑的話來,她下午時在大小姐身邊做事,看見大小姐從頭到尾都是冷著一張臉,喚她拿書時她竟然還拿錯了,那時候大小姐眉頭一皺,靜香險些跪下了。她的母親雖然是個管事,但她也是怕的要死,怕被賣出府去。

四個人在一起吃了飯,靜香問道:“劉甄呢?她沒來吃飯?”

和珍道:“她和宛書行鳴她們在一起吃飯,說是大小姐有些事交代。”

靜香嘟起嘴來,輕聲道:“就她本事大,這麽快就被大小姐看上了。”

和珍笑道:“讓你不好好念書,人家劉甄可是念過書的,自然要被主子看重些。”

清平低頭吃飯不說話,她們說的劉甄,是吳玉教的五個女孩中識字最多的一個,倒不是劉甄天姿聰穎,而是她入府前就讀過書的。劉甄的母親是個讀書人,考取功名未果後。在家鄉開了私塾,做了教書的教諭。前年劉甄家鄉發了一場洪水,災禍過後她雙親皆喪,投身於一個表親家中,沒想到那家人見她無依無靠,竟然將她賣給人伢子。幸而劉甄念過書,也識字,相貌生的也周正,那人伢子覺得有利可圖,就這樣幾經轉手被賣到了王府。

如今五個女孩中劉甄因為自身條件好,和陳珺年紀相差不大,陳珺去學堂時就常帶著她。

靜香還想說什麽,和珍道:“快用餐吧,你再說話時間就要來不及了。”

清平吃完飯就回了房間,她盤著腿在床上思考如何拿到賣身契出府,如果是自己存錢贖回賣身契就得翻倍,還要看主子的心情。她從床的側邊摸出一個小包,那是她這一年存下的銀子。她被賣的時候是三十兩,王府買進的時候是四十五兩,她現在的月錢是五百文,據說以後表現好了,資歷深了,月錢會提到一兩銀子一月,像陳珺身邊伺候的宛書行鳴現在就是這個月錢。而一兩銀子約合二千六百文,她想要快速贖身,拿的月錢就必須要比宛書行鳴還要高.......目前來看也不太現實。

還有一種,就是等賣身契上的時間過了,主家會返還仆人賣身契,再賞一筆銀錢自行發還,就是從哪裏來就回到哪裏去。清平記得她簽的是十年的賣身契,十年過了以後,想留在府裏可以繼續簽下去。

這可是十年啊!清平掰著手指算了一遍,靠自己存錢肯定是沒指望了,但要她在這個詭譎覆雜的王府中一直呆滿十年,她就覺得人生無望。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生死都由不得,那人生還有什麽意思。不過就是他人手裏的玩具,隨時被拋出去,面對未知的一切。

清平前世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,在孤兒院裏長大的孩子早早就學會的生存,如何在領養人面前表現的乖巧可愛,如何躲避過孩子之間勾心鬥角的栽贓陷害,如何在被領養的希望破滅後重拾對生活的信心,清平性格內斂溫和,並不是很擅長表現自己,所以一直沒有被收養。她成年以後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學,畢業後獨自在社會打拼。唯一給她帶來安全感的就是工作和事業,她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,直到自己因為突發心臟病去世,也一個人孤零零的。

死後來到這個世界,她性別錯位的父母親也對她很好,但還沒有來得及享受到家庭的溫暖,卻因為貧窮再度分離,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度和家人相會。

命運對她從來都苛刻的,但清平也沒有氣餒,在這個女子為尊的國家,如果她不是入了奴籍是可以做很多事的。她可以去考科舉,也可以去做生意,甚至還可以取娶很多個郎君(這點就算了,她還接受不了男人生孩子這種匪夷所思的事).......相較於男尊女卑的時代來說已經好很多了。這樣一想清平就對未來充滿的向往,這個國家有大好河山,她還沒看過六州十八郡的風采,也沒去過邊關看過落日長河的壯美,不知道這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朝代,她的版圖是否和往日那個擁有五千年歷史的故國有所重疊?

清平想著自己以後脫籍的生活,剛才那種悲傷憂郁的負面情緒頓時一掃而空,對未來的希翼暫時抵擋住了身家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恐懼。她躺在床上,腦海裏仍在想著脫籍以後的事,清平上了藥,側著身子躺著,抓緊時間休息。在夢中,那壯美山河仿佛近在咫尺了.......

大概是心裏有了期盼,人有了目的,做什麽事都有動力。

清平第二天天沒亮就起來了,陳珺來書房的時候她已經把書架都擦拭完畢,陳珺一如既往坐在書桌前練了一副字,然後覆習了一下功課,看見清平站在邊上,臉上的紅印還沒下去,精神卻比昨天好很多。到了時辰,劉甄進來整理了書桌,擺放好東西就跟著陳珺出門了。

陳珺走前側頭看了一眼站在書架邊上的女孩,人還沒書架的一半高,但卻很穩重老成。

去學堂的路上,陳珺問劉甄:“清平是和你們一起進內院的?”

劉甄有些詫異,仍是回答了:“不是的,原本只有四個人,她是中途陳管事給送進來的。”

“你也和她相處了一段時間了,她人品如何?”

劉甄知道她的回答可能將決定清平的前程了,她畢竟還小,知道這事重要,但卻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,只是結結巴巴道:“她人小,但識字很快的,起初大家還以為她從前就識字呢......吳玉姑娘教了她幾日她就會了,但她後面卻學的慢......”

陳珺聽她說了半天盡是些無關緊要的,見她吞吞吐吐的樣子,便道:“你直說就是,我不會對她做什麽的。”

劉甄才舒了一口氣,她跟著大小姐半個月,比其他人更知道大小姐是個怎樣的人,她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,於是劉甄道:“靜香的母親的外院的管事,她平日囂張慣了,不過也只是嘴巴上說的難聽點而已。李清平來的晚,學的比她快也比她好,她便常常找清平的麻煩。但這李清平也沈的下氣,從不與她爭執相吵,一直都是忍著她讓著她。只看這一點便知這人定然是極有耐力的,她年紀這麽小,昨日三公子說要將她賣出府她都沒有離開書架半步,可見她心智堅韌,也是對主子忠心耿耿的。”

說完她看了看陳珺的臉色,心中有些忐忑不安,陳珺只是笑了笑,並沒有多說什麽。

學堂的大門近在眼前了,劉甄只好忍下這不安,在耳房停下腳步,目送陳珺進了學堂。

陳珺踏進門,坐到自己的座位上。她隨手翻開一頁,在朗朗的讀書聲中有些出神。

她在宣德十年登基為帝,勵精圖治二十年,擊退西戎,平定邊關戰亂。繼而整頓朝綱,清肅世家,掀翻了腐朽的江南官場,處置了私吞民田的權貴,舉國上下無不叫好。

這是屬於元貞女帝的功績,她曾試想百年之後,後人將如何評價她呢?

是鐵血手腕的冷酷帝王,還是心懷蒼生的聖明天女?

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。

那日她處理完朝政,夜宿在禦書房中,劉甄伺候她多年,知道她的習慣,屏退了宮人,只點了幾盞燈在桌邊。

夜風習習,書房裏除了點燈之處亮著,其他地方都是暗黑一片。這方明亮的天地,卻好像行駛在無盡黑暗中的小船,隱約間,某種孤寂清冷之感,溢滿了女帝的心裏。

她出身於陳留王府,雖然是王妃嫡女,卻遠遠沒有侍君所出的二妹妹更得母親喜愛。她性格倔強固執,也不願低了身份去和庶出姐妹爭寵,只是一昧的讀書,始終不得母親喜愛。

成年後,陳留王向上請奏封世女,卻沒有她的名字,受封的竟然是庶出的妹妹。一怒之下,她離開王府,在江湖中獨自闖蕩。

兩年後她被衛家找回,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竟是元成女帝與衛貴君所出第四女,早年衛家聲勢浩大,衛貴君更是寵冠後宮。在他有孕之時,突然有人汙蔑衛貴君與人有染,所出之女並非皇家子嗣。女帝將他囚於寢宮,衛貴君性子剛烈,以白綾自縊,留下遺書一封,以證清白。吩咐宮人在他死後燒了宮殿,卻偷偷將孩子生下來送到弟弟衛王君那裏,托他將孩子撫養長大。

她終於明白陳留王妃的冷漠疏離,也漸漸懂得為何衛王君總抱著年幼的她在房中哭泣。原來她並不是沒有父母親緣,而是她的生身父母早已反目而行,黃泉永隔了。

此後她從一個毫無根基的皇女,成為皇太女,再到功勳卓著的帝王。十年宮闈之爭,二十年為帝,她始終獨自前行,身負榮辱,而劍鋒所向,再也無人敢掠其鋒芒。

夜涼如水,晚風吹動燭火,往事浮上眼前,在漫漫長夜中,於空蕩的大殿裏,一種莫名的悵然染上禦座之上的女帝心頭。

她這半生,也哭過恨過,悔過悟過,在江湖泥沼中匍匐前行,在恢弘的殿宇中無聲廝殺,那些往昔的不堪屈辱夾雜著戰火和無上權柄,鑄就她不可一世的赫赫榮光。

古人有說,人的一生不過是蝶翼一振,晨露凝草,變化無數,但冥冥中自有定數,不可逆轉。

人生若能從頭再來,那只從花間飛起的蝴蝶再回出蛹之日,晨露在月光下緩緩凝結,時光之河倒流.......是否,是否還有這種可能?

不過是癡人說夢,貪戀往昔罷了。

而那夜醒來,頭痛欲裂,卻看到多年未見的衛王君伏在她床邊痛哭,疑惑中她才想起十四歲時被三弟弟設計,在花園被假山上的落石砸傷頭後昏迷不醒,臥床幾月後才恢覆神志。

不動聲色的繼續臥床養病,這期間幾經確認後她發現原來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四歲,一切還沒有發生,連劉甄都還未到她身邊伺候,這浩蕩的天下棋局還沒來得及開封,棋子仍在籠中靜候。

川滎先生走了進來,陳珺和周圍學生一同恭敬行禮,她在周圍人或讚嘆或羨慕或嫉妒的眼光中與川滎先生對答如流,而後在先生滿意的神情中落座。

棋手已經掌控先機,知曉所有變化,便讓她來看看,這天下,究竟鹿死誰手!

作者有話要說: 嘻嘻嘻嘻,放飛自我,蠢作者已經脫綱了

求留言收藏啊寶貝們,一直單機也好痛苦的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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